仙劍奇俠傳六感言：瑕能掩瑜的劇本（劇情篇）

結論置前：劇本是仙六最有誠意的部份，單論劇情在歷代是佳作以上。

可惜遊戲各種層面的缺陷無法令劇情以盡可能完好的樣貌呈現，也可惜劇情在講求敘情與合理的同時，仍然忽略了某些關鍵，而未能達成預期的完整性和說服力。

或許後續DLC會有額外的補充，這邊先就遊戲本篇的劇情記下感想。

當然有劇透。

（一）一生一念，一念一人

故事直接從越今朝和越祈感情滿溢的時間點起始，他們的過去是刻意隱藏的祕密之一。兩人親密有度的互動加上姓氏相同，給人直覺是一對兄妹，但以兄妹而言又親暱得不尋常。事實上他們比起情侶更近伴侶；與其說是戀人，不如以家人名之。

從劇情可以得知他們過了三年相依為命的生活，才有這樣極端的相處模式。極端的情感模式也令玩家反應兩極化，跳過感情鋪陳讓不少講究經過的玩家缺乏代入感。對於可以代入簡約設定、直視激烈情感能量的玩家，雙越倒是愜意又有新意的安排。

與雙越類似卻近乎單方面的情感，出現在明繡和洛埋名身上。明鏽對顧寒江究竟是戀父情節作祟或者有認真越界的意思，劇中從未明晰，只著墨明繡的專情。洛埋名對待洛昭言的心思顯然也在兄妹以上，上到了哪裡只有他曉得，只知他滿足於收割成果。

劇中也有安排細水長流型的閑卿與洛昭言，更有選擇放下情感的居十方，還有選擇不加以執著情誼的衡道眾。

劇情極力避免道破情與愛，加重強調當事人之間的牽絆強度，讓愛情的定義更寬廣，力度也更強烈。

無論如何，雙越都是仙劍首次描寫對伴侶十分偏執、滿腹佔有欲、一個不慎就可能擦槍走火的男女主角；兩人都視對方為全世界，自己沒了無所謂，對方沒了才是真的活不下去。這很對我的胃，遊戲過程裡相當享受他們的感情互動。

只可惜雙越感情線到後期漸漸疲軟──越今朝異常安份於自身短暫殘缺的壽命，越祈情願放越今朝獨生──先前充滿佔有欲的偏執情感、堅持彼此扶助的家人情誼，都沒能發揮到底，既沒能討好本無代入感的玩家，也沒能真正打動傾心於他們的玩家。

（二）命運在人，非不可改？

（一）是官方為仙六定的標語，（二）則是個人感受到的隱藏主題。從三組人馬去看，正好形成三種態樣。

洛家雙子，乍看之下僅有洛昭言的認命牽涉到命運一題，實則洛埋名是在這暗題表現得最亮麗的人。儘管他心理扭曲、血債深重，他不甘永遠被泉眼束縛、更不甘於拖累昭言陪受罪，用盡自己的生命對永囚的現況做出最大挑戰，便是仙六最震撼的一段劇情。洛埋名最終成功了。那副執著、沉靜、猖狂且激情的模樣，教人目眩神迷，那正是堅持要活出自己、死擇其所的魅力。命運二字，如他笑容般神祕，也似他笑聲之淒厲。

越今朝，是最早揭露這道命題的人物。他的左眼可以預見未來，卻也失常過，一度使他對「預知」這件事敏感、困惑。透過顧寒江，他觸及無垢預見未來的異能，並親手實踐預言內容、又改變預言結果，得到無比寶貴的體驗。這是仙六寫得相當精彩的一段。值得注意的是，若仙六所謂的「天道」當真存在，那祂在劇中顯形最清楚之時，便是在無垢的預言之中。對此，顧寒江下了極好的結論：命運在人，非不可改。

衡道眾，衡的似乎是六界與天道，為此犧牲相對少數、甚至是自己，亦在所不惜。天道究竟何貌？他們如何得知？劇中從未提過。但正是衡道眾履行時空迴圈的意志，促成整個仙六的故事。與無垢的諭示相比，這是人自身所主導出來的「命運」，全寫在一封信上，並由當事人自願遵循之。和前兩種探討命運的態樣相較，這第三種頗有意思，可惜劇本未能以同樣精彩的筆法呈現第三種態樣，也無法得出等質於前兩種的漂亮結論；此際故事已近終局。

於是仙六的結局有說不出的怪異。

當事人穿越時空促成自身命運的手法，從仙一迴魂仙夢就有，仙三、三外問情篇、仙五都以不同型態運用過；重點都在於強調緣份的必然，劇情突顯出其中的可貴、惆悵，使玩家也浸於感性情境，技巧性地避略關於設定合理性的探究。

仙六再次運用，為的多半也是突顯雙越的牽絆遠比所想更深遠複雜。然而仙六用得無比彆扭──劇情非但塑造出一個時空迴圈，還以這個時空迴圈鋪陳整個故事主軸，又提出許多新設定將其合理化，最嚴重的是當事人以詭異的心態積極推動其延續。時空穿越在仙六是重頭戲，也是故事的中心點，但設定實在不夠縝密，描寫力道也很薄弱。

本來「命運」二字經過顧寒江與陷龍坑一段，足令玩家以為「改變命運」是仙六的基本精神，而這精神是有很好的啟發性。未料後續尚有衡道眾，既不言明天道何據，僅止於信奉紙本記述，引導主角群與當事人一再陷於牢籠般的時空穿越設定。最終故事完全失焦，只剩下為了促成迴圈而不得不為的生硬。原本「命運在人，非不可改」的優良寓意，以及雙越創下仙劍首例的偏執情感，便被打碎了。

（三）新要素：神農九泉、馭界樞科技與居家機關術

這些都是仙六才加入的新元素，展示了仙六革新的意圖，卻未有完善的革新成果。

遙繼仙四之後，神農的存在總算被人憶起（五代那隻鼎只是個象徵物）。九泉設定顯然是為續作開設新局。但也一口氣增加了劇情難以自圓其說的異能設定，一是方便時空穿越的霧魂，一是拿記憶鍛造生命的龍潭。而預知未來的無垢串了無足輕重的場，只差沒來一段寒髓養蓮改筆生死簿的劇情了。

仙六又說九泉之前，萬物平等，意指任誰都有機會取得這媲美神靈之能的龐大權力；只有守護者要付出代價，代價不算重。但編劇終究不敢玩大，便想出時空迴圈套牢自己的劇情，又為了要把劇情重心拉回感情戲，玩出了以人換人的彆扭局面。要在這麼威能又錯綜複雜的設定下寫出好劇情，很考驗編劇的功力。而編劇顯然失控了，光是兩種異能就把仙六整個故事扭曲得可以，其他泉眼的異能如果再多參幾腳，真不知仙劍的故事會歪成什麼模樣。

馭界樞是仙劍首度出現的科幻設定，機關設施、飛行器、衍生武學在仙劍前所未見，為視覺感官帶來了一定的衝擊性。但是劇情對於這塊描述稀少，留白之處多到可以單獨推出一作。其與天道的關聯本是仙六劇情最不能避略的部份，卻還是避略了。

居十方的機關術是主角群最耳目一新的設定，在戰鬥中有不少生趣的應用，在劇情中則沒起到什麼作用。機關術的知識和衡道眾的科技似可聯通，但前者隨著居十方的死亡失傳了，實在不能說有充足的發揮。玩家不免要質疑仙六之後還能怎麼延續這項得來不易的新元素？

若是像五代那樣推出前傳補完本傳，同樣的問題也無法避免：仙六已知衡道眾和居十方都沒有好下場，要補完衡道眾以及居家機關術的由來，無非是更添感傷的故事。仙六開闢了若干新局，卻未有好的發揮與好的收尾，是其尷尬之處。

（四）啟魂聖宗與正武盟

啟魂聖宗只是劇情主軸的墊腳石，而且背後陰謀還頗有古二流月城的既視感，不同在於仙六多了一層假宗教去包裝。初期的亮點是在盈輝堡提及當地民族文化的衝突令邪教有機可乘，但果不其然就這麼被一筆帶過了。中期亮點則是藉由宗教狂熱探討人內心的空虛，而能填滿那份空虛的方式之一，便是重視人與人的牽繫，就越今朝這個只有三年記憶的人來說，這段體悟倒真有十二分的感性。

正武盟則是在前作四大世家之後崛起的武林大宗，跟啟魂聖宗在劇情裡同為墊腳石，最大作用是複雜化主角群的立場與選擇。但劇本針對正武盟的描寫非常單薄，卻佔據不少篇幅，攻打邪教總壇的劇情只覺拖戲，搭上遊戲糟糕的演出效果，更讓玩家抱怨為何沒有跳過劇情的功能。那些冗贅的篇幅若能拿來完善衡道眾與主軸的描寫，也許仙六劇情會更出色。

（五）仙劍奇俠傳？

仙六和仙四一樣，大幅跳脫過往的劇情框架。仙四並未跳脫設定，還是依循仙三以降的六界和修仙題材去編織情緣，劍本身也是構成故事的重要元素。仙四便是歷代之中同時兼融嶄新風貌與稱題劇本的優秀作品。

仙六則是連世界觀的設定都另闢新局，原有設定幾乎不再構成故事要素，只由人物對話提起以串起歷代時間軸。也因此不少玩家質疑仙六的故事根本可以脫離作品標題。

其實，越祈的真相是「劍」的破題，主角群在江湖中的闖盪和流傳於世尚且符合「奇俠」與「傳」的意涵，衡道眾的宗旨和「仙」未嘗沒有關聯。然而，這幾點卻未凝聚出明確的系列作特徵，故事重心也流於時空迴圈，而前述（三）的新要素亦未發揮透徹，皆無法即刻成為系列作的新特色。

（六）諸多劇情缺陷

這邊容我整理出劇情中費解的疑點和自己的想法。也許DLC會有額外補完。

要是不補完，可有意思了。仙六劇本特別講究合理性，卻在許多關鍵處留空讓玩家腦補。那劇本生得這般落落長，又是為了什麼呢？

當然也不排除我自己對劇情有理解錯誤。

1.      霧魂泉脈阻塞？

顧寒江提過泉脈相通，無垢可通寒髓，熱海可通龍潭，霧魂卻無法連通，一定要從祝敔所在進入；結局裡越祈卻又能從霧魂直通龍潭。

從劇中情況推敲，應與祝敔血縛有關；然而熱海亦被洛家血縛，卻未造成通路阻礙。可見泉脈的聯通是有條件限制的，劇情對此卻未曾給過解釋。若要細細腦補，大概就是被血縛的泉眼必須要血縛者（洛埋名、祝敔）願意開啟通路，泉脈才能相通吧？但這也只是腦補，我不記得劇情有講過。

......其實也只是一句話就能說明的環節，玩家本來對世界觀設定也不必過度執著，但事關居十方的成長描寫和送死的必要性，關鍵性的解釋不該缺漏。

2.      明繡自戳雙目？

她以雙眼為代價欲窺天機。從顧寒江的經歷可以得知，守護者動用泉脈異能需要付出代價，但代價並非由守護者作主，守護者僅能以意志和願望的強度來啟動異能。真正的天道豈容螻蟻議價？明繡自以為是地獻祭後，看到的未來無關痛癢；而閑卿再送個修為，明繡行動敏捷又與戳眼前無異……

這段安排的用意大概是想描述明繡對同伴與人世間終於產生了關切之情。但表現手法就是笑話一場。閑卿對明繡此舉的憤怒大概是玩家最容易代入的片段了。

3.      衡道眾與祝敔的協定？

仙六的局勢是由衡道眾和祝敔聯手策劃，但雙方合作的理由卻異常薄弱。衡道眾既無法力拚祝敔，祝敔除卻禺族之外對六界蠻不在乎——那麼祝敔又何必答應嬴旭危提出的協定，放下神農有意為其備妥的美味泉脈，轉而吸食對自己有百害僅一利的魂魚？

我唯一可以想到的原因便是聆夜居中協調，勸服祝敔以大局為重、進而保住禺族，祝敔才答應這項協定。

祝敔對整個世間有所覺察和牽涉全因聆夜而起，她也是因此才想補償聆夜深愛的禺族。她對聆夜珍視不下於親骨肉越祈，甚至願以其貌示人；由此可見聆夜的說服力非可小可。

……但是劇中對此毫無著墨，以上都是個人腦補。這項協定無疑是仙六關鍵性的設定（否則根本無法架構出劇中困局），也分明是能順著劇情走向提出的解釋，有意講究合理性的劇本，卻漏了這一環。

4.      今朝被世人遺忘？

「自世人記憶徹底消除」是在龍潭換人的條件。越祈換出全新的越今朝，嬴旭危換出全新的越祈，祈和嬴的存在便徹底消除。

但越今朝不曾去換人，存在卻也從世間抹除了（明繡最後不認識越今朝），這實在不知是劇情的缺失，還是另有伏筆。

5.   扁絡桓第一次如何造出越今朝？

也就是連信都還沒寫下、時空迴圈尚未開始那回，扁絡桓既身受重傷，又如何會有回到三年前去造出越今朝的想法？如果當下臨時打造出另一個祈的共鳴體是可行的，那他根本沒必要借助時空穿越的異能。令他第一次穿越的起因，無非是因為「現時」身邊就有個可以完整與祈共鳴的越今朝存在，為了確保這個越今朝的存在，他自然認為回去促成這個事實發生有其必要。

所以這件事根本就沒有起點，仙劍也並非採用平行時空的世界觀，卻完全將自己窒死在非常典型的時空穿越矛盾裡。

6.      生命與存在的等價交換？

當生命的存亡在故事中越發不重要，又無法提出比生命更有意義的命題時，整個故事就危墜了。

仙劍曾經有過奇爛無比的復活例子，那是問情篇的蓬絮結局，令南宮煌毫無代價復活星璇，南宮煌的角色人格至此受到嚴重的歪曲，問情篇優秀的劇情也毀於一旦。我只能慶幸另外兩個結局尚能撐住問情篇劇本一路的良好鋪陳，因此蓬絮結局是個人心中的仙劍黑歷史，也是造成我今後難以忍受平行結局的心結之一。

仙六九泉設定一出，便觸動一籮筐的禁忌，使得造物主的權力成為萬靈可近。縱然附加了代價，卻又十分輕微，還能談條件。實際上只有「九泉已被世人遺忘」這一筆作為禁忌被濫用的退路，以至於萬能之輩如重樓、魔翳等強大魔物也無法察覺。

但經過仙六這麼頻繁地觸動禁忌、驚擾天地秩序，九泉傳說今後持續消亡於世，可能嗎？也許仙劍再無續作，會是比想像中更值得慶幸的發展吧。

7.      時空穿越與時空迴圈

先說我個人認為的劇情癥結：

(1)    仙六不該讓衡道眾的立場與淵源完全留空

(2)    仙六不該讓衡道眾在時空穿越一事毫無突破性的嘗試

(3)    仙六不該讓越今朝異常認份於自身由來，還甘心處於被動

本來在洛家血案一段，我真心覺得仙六劇情挺好，誰知上馭界樞收主軸伏筆就露出了這麼多破綻。

在仙六的劇情中，最需要擔心自己存在被扭曲的人，是越今朝。為了和祈相遇、為了讓「兩人既定的牽絆」確實留存，依其性格多半會執著於「自己必須存在」。所以最有資格去踐行、主導時空迴圈的人，也是越今朝，而不是嬴旭危和扁絡桓。

這段故事最大問題在於，回到三年前盜祈換人這件事，居然不是由越今朝主導。

故事僅安排越今朝處於被動同意的立場，主使者還是衡道眾，那是一群最有能力改變這個迴圈、甚至改變仙六困局的人們（嬴是時空之門守護者、扁是換人的主體），結果他們最一頭熱地往迴圈坑裡跳。

劇情如果描寫衡道眾曾經想避免過去那些重大事件發生，百般嘗試卻未果，在更崇高的某個意志跟前（也許是他們會稱為天道的東西）徹底感受到自己的渺小無力，才退而求次，按所謂的既定事實去行事，大概問題不會這麼嚴重。

但劇情只有描述嬴旭危曾經試過避免「信中內容」的發生，卻失敗了，他就再無別的嘗試，從此奉那封信為圭臬。

可是明明就有不去換人引發後續發展全部改變的選項。

從歷代的時空穿越設計來看，仙劍是屬於「改變過去會改變現在，但重大事件必定發生」的單一時空軸。所以，扁絡桓沒回去，越今朝可能就會當場消失，而越祈注定被盜（朔漩表示：除了衡道眾誰還能從馭界樞盜走祈？）、扁絡桓注定要被重傷。那麼衡道眾最應該做的，該是回到過去阻止這兩件重大事項發生，以及積極打造能控制祈的備案人選。（其實按照本作時空邏輯，能代替扁控制祈的人必定存在，未必得是越今朝。）

衡道眾有做過任何將事態引導向更好發展的嘗試嗎？劇情完全沒提及這一點。

既然擁有時空穿越的異能，衡道眾可嘗試過直接穿越到禺族遷徙的時間點、從根本上阻止整個意外發生？劇情依然不曾提過。

仙六幕後主線就是：衡道眾想出扶植啟魂聖宗這個餿主意，害慘祝敔（神智侵蝕）、拖累禹族（時間禁錮），迫害許多人類（啟魂珠），拖累許多人事物，牽扯最深的就是雙越。

衡道眾不願嘗試以霧魂異能解除困境的理由，按劇中描述似乎可以解釋為要平衡天道、寧可犧牲少數拯救多數。那麼他們遵循的天道是什麼？值得這許多犧牲？劇情沒交代，唯一的關鍵就只是一封信。（信的材質無比先進，無止盡的時空迴圈也傳不爛它。 ）



儘管在遊戲過程裡，玩家可以得知霧魂顯現的時空穿越入口，似乎不是人力能決定，而是注定好的，但無論是啟魂聖宗的計劃、盜祈、換人、穿越與否，做出決定的，始終是當事人本身。

其中嬴旭危明明是有能力做出最大限度改變的人。他嘗試改變，或許要付出許多代價、牽累許多無辜；但他如今有能不為，所造成的巨大傷害與損失，又豈是他能補償？況且他還有心力嘲諷自己吸收來的教徒。此人已差不多是個心理變態了，連自己的道都沒有，又想衡出什麼天道呢？

一群掌握高科技、遙遙領先於時代、還握有上古異能的人，思維卻異常故步自封。仙六透過衡道眾所帶出的「天道」，非常輕率。編劇既無力直接述說，側描又非常粗糙。

在此我不誨言自己持有的觀念：過去的歷史軌跡不應該被遵循。即使已知的歷史發展在人的意志之下遭受「扭曲」，也無人能說被扭曲過的發展就不是歷史。過去都是由人所打造而來。除非當事人經歷過無數次嘗試改變過去、最終無能為力，有此前提，我才認同存在著某個也許可以稱為天道的東西。

因此，對於仙六，我的標準就是：劇本必須描繪出天道的輪廓，否則就不要輕易地寫出人棄置自身創造性的劇情。「天道」並非任何人所能真正理解，所以才要盡自己的生命努力去嘗試可能的未來，而不是被眼前所見不知真偽的天道給困惑。人總是在無盡的嘗試與突破，才會真正看見自身的極限，但也因此才能看到每一份生命存在的可貴。

仙六編劇最終只留給玩家「必須死守九泉設定以確保劇本內容的存在」以及「僵持於過去軌跡」的印象。作為仙劍作品主題的情緣、緣份、牽絆，也被嚴重削弱了。

時空穿越作為一種創作題材，是難免矛盾卻也充滿拓展性的設定。在這副設定框架中，劇情寫得夠好、夠撼動人心，便能遮掩那些矛盾。所謂寫得好的劇情，無非是道出生命的無盡可能、激發關於生命意義的思考。比如軒轅劍的《蒼之濤》，比如日本動畫的《命運石之門》。

時空穿越作為一種價值觀，更不該埋沒人性的光輝。玄霄決定入魔，印証自身的意志力強於天命；洛埋名一介凡人的靈魂，也有可能被禁錮於世間兩百年；正直忠厚的洛昭言，尚且立志要延壽以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

如果仙六由越今朝強勢主導盜祈換人的段落、衡道眾為了不犧牲重要的同伴而阻礙越今朝、同時還要維持六界平衡而付出種種努力，即使時空穿越的設計難免瑕疵，我還覺得符合情理，可以順暢地看下去。

越今朝卻向時空迴圈低下了頭，衡道眾也向空洞的天道低下了頭。是以仙六倡言「一生一念，一念一人」以及「命運在人，非不可改」的瀟灑命題，在故事尾聲接連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