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少女小圓》全十二話

(全作感想在新窩還是第一次,小小提醒:此人毫無「捏它」概念,不喜劇透者慎入。)
 

想成為魔法少女嗎?
你心中的願望,不惜賭上靈魂也要實現嗎?                                                              

戴著通俗和善的標題,其實是部深夜動畫。並不是內容多麼血腥殘暴,而是劇本下了很重的筆勁,描寫魔法少女們如何在永無止盡的戰鬥中,陷入更深、更可怕的絕望,有別往昔以魔法少女為題材的作品普遍標榜的愛、光明與希望種種特性。

 在這故事中,名為「魔女」的存在侵擾人類日常生活,造成數起意外事故或原因不明的傷亡。魔女的本體大多藏匿於結界內,只有靠「魔法少女」的力量才能進入結界打敗魔女。要成為魔法少女,必須和Incubator簽定契約。
 
只要Incubator認可相對於該願望的絕望能量,強烈得足以超過宇宙中的「熵(entropy)」,就會得到象徵魔法少女身分的「靈魂寶石(soul gem)」。使用魔法會使寶石逐漸污濁,需要靠魔女被消滅所遺留的「悲嘆種子(grief seed)」來洗淨,而後重新戰鬥

























巴麻美:魔法少女光鮮亮麗的戰鬥...?
 
『想活下去。』
在意外事故中唯一生還、奄奄一息的巴麻美,許下單純的求生願望,從此開始獨自戰鬥的生活。她不得不瞭解到魔法少女是異於常理的存在,再也無法依靠任何人。除非能找到同伴。
後輩眼中的巴麻美,是魔法少女的標準模範,美麗、勇敢、自信、成熟,穿著品味風雅大方,還能操弄那麼多支槍對抗魔女,以耀眼的身影保護弱者,用溫柔和藹的笑容教導後輩,簡直酷斃了。
其實巴麻美的心靈十分脆弱,還很怕寂寞。為了活下去,也只能不停戰鬥。除此之外已經沒有其他的戰鬥理由了,這使她更加徬徨。彷彿在擔心孤獨的她總有一天會迷失自己。
於是,在大多數時間軸中,她總想拉攏後輩成為同伴,理由完全不是出於魔法少女獵取悲嘆種子的利益考量。而她的命運往往是在不知一切真相的情況下,就此戰死。
魔法少女也有戰死的一天嗎?締結契約後,巴麻美也明白戰鬥就是這麼回事,頻頻告誡後輩不要太過天真。然而,她沒想到自己的天真也正被Incubator利用著;真相會令她精神崩潰。
很重要的一點是,儘管劇情幾度突顯出巴麻美的脆弱,但她留在魔法少女心中的形象,一如初登場的她,可靠又明亮。

「傷腦筋,明明得繼續裝成前輩才行,我果然還是不行呢


美樹沙耶加:靈魂寶石完全污濁的後果 
『我想治好上条同學的身體。』
沙耶加性格樂天又直爽,原本就沒什麼願望需要靠魔法來達成。除了一件說起來算是別人的事:她長久喜歡的對象因傷被迫放棄夢想。
巴麻美的慘死,讓她懂得對魔法少女一事緩步。但是靠她的力量和現有醫術都無法復原她的心上人。看著對方漸漸自暴自棄,她動搖了。
契約果真達成她的願望,她並不後悔迎向危險的新人生,偏偏事情發展完全不是朝向她的期望。才華洋溢的好友表態要向上条同學告白,兩人如此登對又投合,沙耶加連競爭的資格都沒有。因為「靈魂寶石」才是魔法少女的本體,原有身軀只是靈魂被抽離的保鮮屍體。締結契約後,就不再是她所理解的人類了。這下換成她漸漸自暴自棄,感到自己不再被任何人需要。小圓從未放棄她,但在沙耶加眼中,小圓既然是未定約就受到Incubator大力認可的天造良材,還需要自己做什麼呢?戰死算了,寶石汙濁也隨它。
於是,魔法少女成長為魔女。失去心志,就是完全的非人,徹底死去。最後只有神明般的存在能夠拯救這具靈魂。沙耶加的故事是悲傷的,卻也是最貼近普通少女身心的一段。

「只要能再聽到他的演奏就好……這份心情,我已經回想起來了。」


佐倉杏子:為了拯救別人和什麼正義的理由而成為魔法少女,只不過是胡鬧的玩笑話!
『希望世人能傾聽父親所說的話。』
父親的濟世思想被視為異端,杏子年幼生活在艱困的家庭中。她想幫助父親傳遞他的信念,便許下了願望。剛開始很順利,父親傳播新信仰,女兒暗地與邪惡的魔女戰鬥,父女倆有如正義的夥伴。但是當父親發現一切肇因於女兒的魔法,便拋下信念,舉家自盡,獨留(屍體當然殺不死的)杏子一人。
杏子被自身願望狠狠背叛,從此架起不良少女的氣勢,決定不擇手段,只為自己一人活下去。見到沙耶加抱持魔法少女可以救人的想法,令她格外生氣,兩人之間幾番張牙舞爪。
杏子其實在沙耶加身上看到了曾經為他人著想的身影;那是作為少女,心中擁有的單蠢卻又潔淨無比的憧憬。為這種強烈願望而陷入迷途的少女,最能理解彼此的心。
杏子獨自背著傷痕戰鬥許久,是個高傲的戰士。體會到現實殘酷的她,更明白魔法少女的淒涼戰鬥,禁不起孤獨之死。言行狂傲的杏子,比誰都講義氣人情。

「那個笨蛋,好不容易才成為朋友的!」

曉美焰:要改寫命運,就要付出足以跨越時空的愛……
 『和她的相遇,我想重新來過;不是被她所保護的我,而是能保護她的我!』
神祕的轉學生,個性冷漠難近,彷彿有什麼企圖而不斷在鹿目圓香周圍打轉。雖無惡意,也無法捉摸。再加上其行動狠斷程度遠高過同齡少女,連話語也漸失人類氣息,如何能不對她心生畏懼?
唯一明朗的訊息是,她的所作所為都為小圓。

「我答應妳,絕對會去救妳,無論重複多少次,我都會保護妳!」
小焰是本作劇情中最精彩的設定。故事開頭似夢非夢的戰鬥影像,不只是魔法少女的莊嚴破題,更是「前世」般的暗示。當她的祕密揭曉,情景便自然銜接始幕的夢影。今生的相遇不再是邂逅,而是思念所指引的重逢。
小焰不斷重覆那短短一個月的時空循環,只為救出鹿目圓香脫離成為魔法少女的命運,不讓Incubator計謀得逞。

小圓用溫暖的笑容救贖她、讓懦弱的她改變自己,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好友。可是無論哪個時空的小圓,總是願意為了別人而戰鬥,終將成為魔法少女。失敗的小焰只能咬牙倒轉時間,重新邂逅。
小焰會保留每一輪的記憶。為了達成願望,每次相逢都得丟掉更多既有的事物,以面對更殘酷的事實與發展。如此反覆,只有小焰清楚真相險惡,各個平行世界也因她記憶的累積而牽出一條線,凝聚點是鹿目圓香。
這次重返,她再次無助地驚覺:反覆加乘的因緣,使得位於中心點的小圓凝結史無前例的龐大潛力,會成為最強的魔法少女,也會是最邪惡的魔女。
這一次,小焰顯然快要堅持不住了。她最初的願望早已枯竭為唯一的存活動力,遮斷了自身時間,一切努力竟然只是加重綁縛小圓的命運枷鎖。倘若齒輪再度逆轉,不知小焰是否會演變為最慘烈的下場:在小圓變成魔法少女前消除她,而親手抹煞心願的自己也無力支撐,終於墮為魔女?

幸好在這一輪,小焰終於把一切心意都傳達給小圓。而小圓果然還是為了他人,決定化身魔法少女去戰鬥;這一次,她回應了她的思念。
小焰最初的願望使她成為時間魔法使,得以不斷追尋小圓直到海枯石爛;小圓最後的祈禱拯救了魔法少女,倖免於淪為魔女的命運。兩方聚疊無數個時空的強烈思念,於此交會,改寫魔法少女的命運,扭轉Incubator與人類文明糾纏不清的千古佈局。

焰的願望終於達成了:保護她,保護以小圓為名的永恆希望。
「即使是個無可救藥的世界,也是她想守護的地方。我會永遠銘記在心,繼續戰鬥下去。」

丘比(Incubator)沒有Incubator的幫忙,人類現在還赤裸裸地生活在洞穴裡唷(w)
 
「不是我沒說,是你沒問吶!」
Incubator是本作三大特色之一。變身少女必備的跟班小生物,真正身份是拿人類做牲祭的外星人。它們本來就沒有人類以為的情感,只有工具理性,研發理論的智慧,以及誘拐少女綁約的優秀口才。
它所作所為的理由也很正當:為了存續全宇宙,需要尋求超乎現存法則的能量來抵制熵的增加。他們發現地球上的人類擁有這種可能性,其中少女的希望與絕望轉換中所產生的能量最是美妙。通過契約就能引爆這股能量,這就是Incubator永久與人進行交易的由來。
將魔法少女淵源和人類文明史緊密嵌合,是本作得以脫離變身少女傳統的豪氣設定。同時,也寫出了局限所在:人類的「歷史意志」居然是外星人的實驗計劃,這設定無論如何也很難賞心悅目。神明與信仰的地位既然如此容易高攀,那就順理成章讓位給魔法少女吧。雖然這多少有人類本位主義思維,但淪為外星人的傀儡也實在不是值得延續的好事。人類就該由自己來引導,由自己來犯錯,由自己來背負。小女孩的單純心願,總比格格不入的外星人來得更適切。
值得一提的是,無論Incubator在人類眼中多麼可惡,編劇也沒有因此就將它推上敵方頭目座席,讓結局簡單地公式化,彷彿消滅它就能得救。結局是以更和諧的方式根除Incubator的魔女育成計劃:Incubator仍然賴在地球沒走,在新世界中改以傷害較小的方案繼續達成它的目的,已經簽約的魔法少女仍得繼續戰鬥,只是不再會走向魔女之路。世界依舊渾濁,魔獸四竄,魔法少女和Incubator終於得以並肩作戰。

「無法理解呢,人類的價值觀。」

鹿目圓香:由我成為神來抹消這份絕望吧!
 
 『我想親手把所有的魔女在誕生之前消滅。在所有宇宙中,無論過去和未來,讓魔法少女都能懷著笑容直到最後。』

小圓身為主角,居然直到最後一集才真正變身為魔法少女,這奇妙的設定也是本作特色之二。她遲遲不許願也很合理,一來她是個幸福知足的孩子,沒有激烈渴望驅使她;如果有,那也是由於她想救人的心情。再者,曉美焰一直阻止她這麼做。

不過她也傳承了變身少女系主角常見特質:單純善良,不太聰明,有天然呆,比起自己總是更關心親友。她沒有簽約,也堅持要陪伴沙耶加狩獵魔女。雖然很危險,自己也會成為累贅,但巴麻美的經驗讓她堅信至少應該陪伴好友度過難關。

她從Incubator口中得知許多殘酷的真相,也認識到Incubator是所謂的人類公敵;她責問Incubator,但從來沒有真正仇視它,因她清楚這麼做也無法改變這一切。

她沒有積極的正義感,不求回報,只是純粹想要幫助他人而思考與行動。鹿目圓香出自本性的溫柔,化育出曉美焰烈火般的決心。這份無私寬廣的胸懷,成為擁抱所有魔女絕望的信念。讓這樣的少女成為神一般的概念,總比上面那隻外星兔更有說服力。少女到最後一刻也堅定不移的友情,將這部看似灰暗沉重的變身少女作品,成功拉回治癒系格局。

「我全都知道了,在許多時間中,妳為我所做的一切成全了現在的我,我也才能得知真正的妳。一定會再相遇的,我最好的朋友啊。」

這部動畫的本質是新舊相雜。有新穎的格局,也有不偏離傳統的成分。儘管對於Incubator這樣的設定不是十分讚賞,但劇情具有一定深度,還能夠相當完整、有條不紊地以短短十二集呈現,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節奏俐落明快又不失細膩含蓄,絕對值得欽佩。


 服裝設計是本作特色之三。所有魔法少女的裝扮都不屬於同一系列,從型式到細節非常個人化,被賦予豐富的主題。或許缺乏了視覺上的秩序美感,不過她們成為魔法少女畢竟是基於個人契約,彼此之間也並非都有很深淵源。
 
除了魔法少女之外,另一群更有特色的存在就是魔女。在魔女的結界中,一切事物除了魔法少女以外都是用Collage藝術風打造而成。
乍看有如童話故事的魔女和結界內部,往往是以配色紛雜的塗鴉和鋸齒混雜的拼貼構成。眼花撩亂的景像和種種物件隱藏的,描繪的正是魔女的內心世界。變成魔女的她們,只能以這種無助又絕望的方式,把曾經的自己在扭曲空間內展示出來。

 第四集出現的箱之魔女Kirsten,已在螢幕中強烈暗示這些魔女是魔法少女的變體。

沙耶加的遭遇交代很清楚,人魚魔女Oktavia Von Seckendorff的影像就更加怵目驚心。上半身延用她作為魔法使的騎士風格,下半身則是套用美人魚典故(暗喻喜歡的對象與他人相愛,對己方付出渾然不覺),結界內的波動是音符,偌大空間就是演奏廳,佇立廳內的黑影小提琴手,演奏令她嚮往的哀傷旋律。

平常生活的畫面也並不一般,偶爾會呈現出劇場式的幾何概念陳設,為求意境而忽略寫實。雖然現實與結界的視覺呈現容易偏於凌亂,遠不及《少女革命》的極致纖美,不過兩種畫面質料的精細區隔,無疑是視覺轉換上的另一特點。

音樂部份,可以肯定都是能相襯劇情的良作。OPED的歌曲與畫面風格儼然是兩個平行世界,呈現劇烈對比,前者在歡笑中帶有淚水,後者是頭也不回地向魔女之道奔馳,暗示著全劇貫通多個時間軸、最終要從永恆中邁向新格局的安排。

再來,當然是聲優。接在Fate系列後面,大概有人以為我是追著某位愛與正義的戰士在吞動畫。其實與他無關。而是在追最終流亡第二季時,被悠木碧的潔思兒驚艷到,當時才查知這部由她主役的動畫,早有打算補食。

就結果來說,整體配音監督做得很好,聲優表現都很到位,沒什麼特別需要挑剔的。
是悠木碧作為補食初衷,主觀上沒有令人非常滿意。大概是她配小圓的聲線變化不夠靈活,角色在不同思緒中的辨別度也不夠高,哭腔又頗乾澀。她的音質輕佻飄忽、悶悶糊糊,詮釋害羞靦腆在行,但清亮細巧略顯不足,沒有把小圓前半段純真平凡生活,與後半段的徬徨失落明顯做出區隔。用這把聲線配得最好的,反而是變成神的小圓,溫柔又不容遲疑地包覆許多悲傷與痛苦。

 加藤英美里配的Incubator很討喜~特別是當魔法少女步入不幸,BGM又無比悲壯時,聽到Incubator用悠揚、置身事外的語調,說著沒血沒淚的台詞,營造預期中一股帶有絕望的悚然氣氛。可惜Incubator只有尾巴能看,整體外觀設計不夠可愛,聲音配上外觀與它本質的反差就不夠震撼。嘴部完全不動也太死板了...其實它的嘴巴長在背面?
喜多村的沙耶加,直來直往的明朗性格,卻會為感情事退怯,承受不了精神打擊的脆弱,各種面向都配得很生動,角色和聲音同樣充滿少女的活力。

野中藍的杏子也是外向風格,高而粗亮的音質更顯傲嬌,濁中帶有慣於單打獨鬥的野性,份外透露一股不願輕易迷失的堅毅。


表現最完美的是齋藤千和的曉美焰。
冰山美人原就是她擅長的特性,這次為小焰添上似有若無的冷酷無情,增加了角色進入畫面中的跟蹤狂壓迫感。當小焰面對小圓情不自禁地語出責難,短瞬的悠柔和哀傷也隨之飄逸而出。
  尚未成為魔法少女的小焰自卑膽怯,身體差,此時期她的聲音瑟縮顫抖,換氣都來不及。受到小圓鼓舞後,她的聲音漸漸多了那麼點自信,音量漸漸宏亮,語調也不再充斥遲疑猶豫。見到小圓接連戰死眼前,她的痛嘶心裂肺地呼喊而出。她一度想和小圓墮落,無力的嘲諷流淌齒間。她對小圓的誓言,深刻得足以將線牽進小圓的潛意識中,讓小圓對「前世」隱約保有記憶。

最經典的是兩次崩潰的戲碼:一個是親手葬送小圓;另一個是當小圓站在她面前決定要成為魔法少女。前者好似激動地將要殺死無力的自己,從此她帶上冷漠的面具,拋棄多餘的感情,只為成功拯救小圓。後者的她已經失去戰力、體態虛弱,絕望的哭叫幾乎耗盡全部心神。
從齊藤千和的聲音中,可以明確讀取曉美焰在各個時空的變化,還有各種場合的心境,包含她幾度埋進漆黑髮絲中的欲言又止,都透露出許多重大又細微的訊息。

因小圓執著、為小圓悲傷、想記得小圓而戰鬥,曉美焰之所以留下深刻的印象,除了劇本優良,人設帥氣瑰艷,也要歸功於齋藤千和如此精緻的飾演。

綜合各個要素完善程度(包含各集龐大訊息量和伴隨而來的解謎樂趣),這部動畫無疑是神作。承繼魔法少女故事的精髓,也為魔法少女題材拓展新的視野。

剩下絕望,會墮為魔女。純抱希望,與神明無異。只持有任一端,都不是人的領域。也許要揣著兩者,盡可能保持平衡,才能不偏不倚地走在人道上吧。
 
如果已經十分幸福,毋無再為自己許下奢侈的願望,就化為希望本身,照亮、幫助其他人,讓這純淨無瑕的本質盡可能地擴散。

如果覺得還不完美,那就繼續追求、為此奮戰。同時不要忘記,某處的某人也正為這個自己在努力著,魔法少女永遠都不孤單。

想成為魔法少女嗎?
每個抱持希望,與絕望戰鬥的你,不都是魔法少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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